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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4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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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4 章

那一年的冬天格外冷, 早上起床的時候格外痛苦,恨不得把身體縮成一團揉進被子裏。在心裏默念三遍要考上尖子班,然後一鼓作氣從被窩裏爬起來。

她開始專註三點一線, 教室、林嘉遠的教室、回家。

他的課桌變成了一個只有她知道的樹洞,只要定時把自己的作業本和考卷放進去, 下次再去的時候,就能拿到林嘉遠寫好字跡的安排和建議,後面的幾節課只需要照做執行。

如果小測試分數提高,便簽末尾還會有他的誇獎和鼓勵。

短短的幾個字能讓她高興很久。

她在一點一點向他靠近。

雖然不能再像初中那樣很方便地找他, 但他還是像以前那樣陪著她一點一點進步,從來沒有想過她的成長裏他會缺席。

有時候過去他正好在, 但他不在自己的座位上。

他們班的晚自習開始得很早, 班上的同學基本上吃完飯就回了教室,不像她這種末尾的班級,班上的人大多數還在外面晃蕩。

那個時候晚自習的老師還沒有來, 所以往往都是他坐在講臺上替老師守著班上的情況。

她從教室後門鉆進去拿他課桌裏的東西,他在講臺上看得見,不動聲色看著。她拿完擡起頭, 正好看到他隔著教室裏遠遠的距離,唇角有很輕的笑。

知道林嘉遠看到她來了,她拿出來後笑著朝他揮揮手, 又生怕被別人發現,連忙往教室外面走。

有時候運氣不好,來得次數多了,總要有那麽幾個湊巧的時候, 出來迎面撞上他們班主任過來。

他們班主任生了一張極有威嚴的臉,多看一眼都覺得膽戰心驚, 她全靠自己臉皮厚,強忍著心臟喊了句老師好。

撞見她的次數多了,老師肯定也能記住她這個老往自己班上跑的人,這年頭無論是串班還是男女生接觸頻繁都是大罪,她臉皮厚點無所謂,可不能連累林嘉遠。她還記得林嘉遠跟她說過,他家的人對他要求很嚴格,早戀可是會挨罵。

所以再後來她格外謹慎,先左右望風,然後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走就跑。

這樣的舉動自然也都被林嘉遠看在眼裏,她後來翻開筆記本,裏面有個簡筆畫。

小兔子抱著蘿蔔,臉皺著,警惕地回頭看,抱緊胡蘿蔔彎著腰,試探地提著腳往外走。

這一看就是林嘉遠的手筆。

可她很珍惜,每一張林嘉遠寫過的試卷和筆記本都小心存起來,即使那些試卷後來再也用不上,她也每一張都放好存在箱子裏,和林嘉遠的傘、筆、糖罐子放在一起。

她努力學習的樣子自然成為了老師重點表揚的對象,幾次開班會都拿她舉例子讓大家好好學習。

那一年的期末考試,她當然是不負眾望地又進步了一大截。

但是距離林嘉遠還有好長的距離。

相比起上學,她更不喜歡放假,因為到了放假就再也沒有見他的機會。

放假的前一天,她特意去了一趟林嘉遠的教室,因為各班都在忙著清點寒假作業安排寒假事宜,期末考試也考完了,老師暫時不像平時那樣抓得很嚴。

但是林嘉遠很忙,各科在清點寒假作業的試卷,他在講臺上幫著課代表分卷子。

她到林嘉遠教室後門時,他們班上正鬧哄哄的,即使是學霸也免不了對放假的熱情,來串班的不止她一個人。

但是這樣的鬧哄哄,他仍然不受一點影響,有條不紊在幫著各科課代表發作業,忙碌又冷靜。

一科作業發完,下面的同學嚷著“怎麽英語也這麽多作業啊”,一片嘈雜和嬉笑。

他暫時空閑下來,不經意地擡頭,看到了她正趴在教室後門。

即使隔著整個教室的距離,也能看到他的神情有些怔。

而後他跟旁邊的同學說了句什麽,對方點了點頭,他從講臺下來向她走來。

她連忙退到門外,等林嘉遠走出來時,又探頭湊到他面前做了個鬼臉。

林嘉遠自然沒有被她嚇到。

而且對她的幼稚行為很無奈。

他擡手輕輕地敲了敲她的額頭,“江同學,多大了還這樣玩。”

她嬉皮笑臉,絲毫沒有羞恥感。

林嘉遠笑著問:“來找我?”

“新年禮物。”她把背在身後的手往前一遞,一支胡蘿蔔形狀的筆,裝在透明的盒子裏。

林嘉遠難得的怔了一下,正要開口。

她搶先一步,“不準說你用不上,讓我拿回去。”

每次給林嘉遠送東西,他都會說這樣的理由,從小到大都t這樣,小的時候被拒絕了也不懂,大了以後也知道要面子,所以沒有再送他什麽。

可是上次他要走的一根發繩真的太拿不出手了,所以這次給他買了別的禮物。

林嘉遠笑了一下,拿了過來,他低眼看著手裏的胡蘿蔔筆,笑道:“我沒有說不要啊。”

她正開心,而後林嘉遠問:“可是,為什麽送這個?我看起來不太像是會用這種筆寫字的人吧。”

“誰讓你畫我是兔子。”

他錯愕,“畫兔子怎麽了。”

“兔子不就愛吃胡、胡蘿蔔嗎。”話說到一半,她忽然覺得,自己這樣是不是有歧義啊,林嘉遠會不會以為自己是在表白。

她自己整個人崩了,表情僵硬忘記控制。

天地可鑒她真沒有這個意思,她只是覺得林嘉遠畫的兔子抱著胡蘿蔔很可愛,看到這個筆的時候就想到了他畫的簡筆畫。

她在這裏頭腦混亂,林嘉遠卻很平靜地笑,好像沒有想到她的這一層,仍是玩笑的語氣:“江同學是要把我啃掉嗎?”

可他這樣說,她更更更覺得自己剛剛想到的那層意思讓人臉要發燒,但她莫名有點期待,她連說話都不由興奮地磕巴起來,“可、可以啃嗎?”

“暫時不能啃,但是我也準備了禮物,你寒假可以啃它。”他說著,“在這裏等我一下,我拿給你。”

他拿著胡蘿蔔筆進了教室,她從怔楞到反應過來後的狂喜。

禮物!

林嘉遠給她準備了禮物!

而且可以啃,是吃的嗎?

她等不及地趴到門口,往裏看著他要拿什麽。

但他的身形擋住了他身前的動作,等到他轉過身來時,她看著林嘉遠手裏的一疊書,而後那疊書放到了她的手上,重重的。

她石化般地擡頭。

林嘉遠好善良地對她微笑,“買了一套新的習題冊,我把你需要做的題都在裏面圈畫出來了,黑筆圈的做一遍,紅筆圈的做兩遍。可以嗎?”

她吞了吞口水,顫顫巍巍地問:“林嘉遠,你是魔鬼吧。”

“是嗎。”

“你自己看看你這樣不像嗎?”

她欲哭無淚地望著他,可憐極了。

林嘉遠很好說話地伸手要拿回來,“江同學不想要嗎?那我自己拿回去做?”

“我做,我能做。”她含淚收下,狠狠道:“本兔子,一口不剩,全都啃掉。”

“好厲害的兔子。”

他笑的時候,眼睫細密低垂,在雪白的皮膚上落下陰影,柔和又幹凈,好漂亮。

這時候教室裏面的同學在找他。

她依依不舍道:“那我就回去了?”

“嗯,回教室吧,東西收拾好,下學期還會再見的。”

“下學期我也會很努力的。”

他很漂亮地笑,“好。”

她依依不舍地抱著幾套習題冊轉身,只是才走幾步,她忽然間想要回頭。

這一回頭,林嘉遠還站在門口看著她。

眼前閃爍而過的幾幀從前,是曾經很多次去他的教室找他借書借課本,那時候她遲鈍天真,還沒有意識到林嘉遠對自己的意義是什麽,連問了幾個教室的朋友都沒借到書,最後在林嘉遠那裏借到了,那時候他明明下節課也要用,可還是借給了她,跟她說他預習過了,就算不用也沒關系,讓她別又被老師罵了。

她一臉開心地借到了書就匆匆回教室,在倉促的上課鈴聲中頭也不回地往前跑。

可是那時候如果回頭,是不是同樣能夠看到,他還站在門口呢。

林嘉遠沒料到她會回頭,怔了一下,而後看到她又匆匆跑回他的面前。

她腳步起得急,差點沒停住腳,往前沖了一下,林嘉遠下意識伸手扶住她,正要問:“怎麽——”

“新年快樂林嘉遠。”她在冰天雪地的冷空氣裏仰著臉笑,風帶起來的發絲都還沒停,她笑著說:“怕你到時候看不了信息,提前跟你說新年快樂。”

他失笑,“好,新年快樂。”

“我真的走了,拜拜。”她這次是真的轉身,跟他揮了手才回頭往前。

那天收拾好了東西打掃完了教室就正式放假,同學約她寒假出來玩她都婉拒了,聽得幾個人連連驚奇,打趣道:“我們不是才期末考試完嗎,你寒假都還要學習啊?作業都不夠你做嗎?”

她把林嘉遠給她的習題冊也塞進書包,幹勁滿滿:“那當然了,區區幾十張卷子哪夠我啃。”

“區區?”朋友嘻哈笑道:“你這麽努力,要考年級第一啊?”

書包的拉鏈拉好,往背後一背,她準備走出教室,頭仰起來可驕傲了,“年級第一考不了,但是我會為了年級第一努力。”

她借著語義指代,隱匿了林嘉遠的名字,那句在別人聽來起哄她真有野心的話,其實是——我會為了林嘉遠努力。

那一年的冬天很冷,冷到沒有看到沈既白沈默走出教室的背影。

他跟誰都不屑過多交集,以前還會偶爾理會一下他們的笑鬧,現在更是連一個眼神都不想理會,她的生活也從此回到了原來的平靜。

那時候班上同學都在暗自猜測他是不是沒多久就會轉學,因為南江無論什麽都與他格格不入,他看起來也不像是願意在南江留下的人。

不過那些,她都只是順耳一聽,並不在意,理所應當地以為他們不會再有交集。

那時候她忙著學習和賺錢,每天靠著幫住校生帶東西賺個五塊十塊,過年又憑借著從她媽那裏學來的一身牌桌本事,從親戚朋友身上賺了不少錢。她數了數,在林嘉遠生日前應該能夠賺夠。

過年的時候,她還是給林嘉遠發了信息,本以為不會那麽快得到回覆,可是在下一秒就收到了他回覆的新年快樂。

極短的一秒,像他從時間縫隙裏偷來的一秒,比煙花還短暫。

可是看到林嘉遠的回覆,那一秒比整夜煙花都要快樂。

她在開學時見到了他,把那厚厚幾本練習冊放到他的面前。她很顯擺地說:“請查收。”

那天只是開學報道,晚上才上晚自習,她可以在他的教室裏坐好一會兒,老師還沒來。

她一臉求表揚的表情,看得他輕笑。

他低眼翻看著她的練習冊,她則在一邊看著他。

他很好看。

皮膚冷清像雪,笑起來卻柔和,他的嘴唇很薄,說話卻總是柔軟,低垂的睫毛好長。

她的視線就在旁邊很近,呆呆的直直的看著,林嘉遠不難察覺。他的指尖捏在頁角,到底是沒有敢擡頭去看她的眼睛,只是狀似不經意的輕笑語氣,“江同學,我臉上有東西嗎?”

“我覺得,你像一個人。”

“嗯?”

她還是盯著他看。

林嘉遠緩緩擡起頭,側過臉朝她看過來,她的眼睛正亮晶晶盯著他,好像他真的是被兔子垂涎想要抱著啃的胡蘿蔔。

她眼睛都不眨,“白雪公主。”

好一會兒,林嘉遠失笑出聲,他極無奈地伸手扣住她的腦袋,輕輕地搖了一下,“江同學,我是男生。”

“男生怎麽了,真的很像。”

“不像。”

“雪一樣白的皮膚,像血一樣紅的嘴唇,頭發像烏木一樣黑。”她眨著眼,湊近一點,煞有介事地說:“你也是啊。難道沒有人這麽說過嗎?那我是第一個這麽說的?”

林嘉遠無奈了,問她:“我是公主,那你是什麽?”

“我這個資質……當王子,好像是有點,咳,不太行。”她開始琢磨,“小矮人?那我就小矮人吧,唱歌跳舞哄你開心。”

“哪有這樣說自己的。”

林嘉遠用手裏的筆敲了敲她。

雖然被他敲了,可是驀然地,很開心,她一下子就傻笑起來,看得林嘉遠都不懂她在傻笑什麽。

那時候的林嘉遠,連她自己對自己的貶低都要糾正,野生野長著被隨意對待的稚嫩的自尊心,在他這裏永遠會被溫柔地撿起來妥善保管。所以怎麽能不喜歡林嘉遠呢。

即使後來他再也不像現在這樣純凈溫柔,連他自己都寧願摔碎的自己,她也會一片一片撿起來拼湊好,所有人都不能理解也沒關系,反正她成長的這一路稚嫩,除了林嘉遠,也沒有人好好在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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